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垂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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垂衣

元子尚的第一步,是要阮游召見關序。

“關翰林到後,陛下切記先提那位徐姑娘之事,以故友動之。”元子尚叮囑,“真情實感,最好不過。只敘舊事,不必提到徐相,關翰林自會盡數傾吐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……”

阮游回頭想要追問,殿外此時傳來宮人的通傳聲:“翰林學士關序覲見——”

她只得回頭,坐直身子,清了清嗓道:“宣。”

關序下了早朝,剛出宮門,又被叫回來,身上還是厚重的官服,越發顯得清臒。

“參見陛下。”

“平身。關學士近來可好?”

“微臣很好,謝陛下關懷。”

阮游耐著性子,與他你來我往地寒暄幾個來回,喝了口茶潤嗓,不經意道:“如此便好,朕回頭修書一封,讓徐行安心。”

她聲音不大,似是自言自語,卻令關序聽到了“徐行”二字,他詫異地擡起頭,又慌忙低下。

“關學士怎麽了?”阮游問。

關序道:“無事,不過……陛下認識徐行姑娘?”

“朕年幼在循天門修行,那時便認識了她。一年前又在長安遇到,不過她好像有什麽心事,敘舊都來不及便離開了。”阮游道。

阮游按元子尚教她的說法,彎彎繞繞講話題引到徐行身上,又提到對方離開長安,強調了好幾次那時她多麽憂心,多麽失魂落魄,見關序幾次張口想說什麽,最後終於下定決心,請求道:“陛下寫信時,能否幫微臣附上一頁?”

阮游正中下懷,應承下來:“自然可以。你就在這兒寫罷,朕即刻給徐行傳去。”

她為示避嫌,主動說要出去吹一吹風,將關序一人留在殿內寫信。扮作侍女的元子尚隨在她身後,見阮游一出門,便捂臉蹲到了地上。

元子尚也不扶她,冷聲問:“陛下怎麽了?”

“我羞愧!”阮游的心都快被罪惡感淹沒了,“我竟然將我的朋友當幌子,去欺騙旁人。”

“陛下過於軟弱。”她道,“身居高位,只能做孤家寡人,滅絕親友……”

阮游打斷她:“行了行了,你別說了,朕都知道。”

關序很快寫畢一封信,交給阮游後告退。阮游不願自己拆,就往元子尚手裏塞,元子尚卻不接,與她僵持一陣,最後還是妥了協。

“日後這樣的事還有許多,陛下總不能將一切都推給微臣,您的手不會一直幹幹凈凈。”

元子尚說著,慢條斯理地拆了信,大略瀏覽一遍,面上露出了然的微笑:“無怪乎此。”

“他寫了什麽?”阮游問。

“徐相未死,以及,他為何放過徐相。”

她想拿過信來看一眼,卻被元子尚躲開,似笑非笑道:“陛下怕臟了手,卻不怕臟了眼嗎?”

阮游知道她是在譏諷自己,心中賭氣,手一縮,“不看就不看。”

元子尚才不慣她脾氣,自顧自將信紙放在燈火上焚去一半,拍拍手上的灰,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,繼續對阮游說:“第二步,請陛下傳喚徐相。無論如何,讓他無意看到這封殘信。”

阮游閉著眼睛一聲不吭,像是睡著了,也不知有沒有聽見。

即便某人單方面鬧別扭撂挑子,也絲毫不會影響元子尚推進計劃。

阮游不傳徐相,她便取來玉璽,直接下聖旨宣他入宮。這陣仗鬧得太大,徐相在禦書房外等了半個時辰,阮游才不得不服了軟,打開了禦書房的大門。

徐晦本身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,無端在外枯等半個時辰,已經為小皇帝想了七百二十一種死法,進去後也不拜,沈著臉道:“皇上若閑來無事,不如多讀幾本書,實在不必拿我當消遣。”

他性格陰鷙多疑,比之關序,難對付千百倍,這次元子尚又要阮游萬萬不能提起關於徐行一個字,她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麽,被徐晦奚落得左支右絀,幾乎要招架不住。

這時,門外忽然有宮人來報:“陛下,門口有一只鴿子——”

阮游攥著扶手的手驟然一松,心想,原來元子尚有後招。

原來元子尚從未把寶壓在她身上,有她沒她,都是一個樣。

皇帝身邊的宮女匆匆上前察看,驚呼道:“這鴿子死了!”

自小姑姑拋下他去修道之後,徐晦簡直要恨透了一切與修真界有關的事物,他冷笑著瞥了一眼死掉的靈鴿,旋即斂下神色:“這似乎不是普通的鴿子,能否讓臣過目?”

他嘴上客氣,人已經上前墊著手帕撿起靈鴿屍體,借翻看的動作,不動聲色地將其體內的毒針抽出,下意識搖了搖信筒,竟意外發現裏面有東西。

於是徐晦索性一並藏了,將靈鴿交給宮人,道:“這是修真界傳訊的靈鴿,也不知為何會死在皇宮。盡快燒了,以免道宗追究。”

靈鴿是受靈氣滋養,從而生出靈智的鴿子,數量不多又用途廣泛,道宗頗為重視對靈鴿的保護,隨意殘殺一經查實會遭到追責。

小皇帝身邊那個宮女面露不忍:“還是好好埋了吧,燒了也太可憐了。”

徐晦心中不屑,只當她是婦人之仁。豈料他方離去,眼淚汪汪的宮女立刻面無表情起來。

她走到阮游面前,雙眸幽深如潭水,慢聲細語:“第三步,請陛下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,日日傳喚不同的臣子,或口頭,或聖旨,或閑談,或捉弄,不要讓旁人看出端倪來。”

徐晦回府之後,拿出那靈鴿的信筒。

信筒之上都有封印,非收信人不能開,他找來府上聘請的修士,要對方強行破壞封印,看看裏面是些什麽。

修士為難道:“強破封印,信筒會自燃,只怕裏面的信也會受損。”

“無礙。”徐晦道。反正他只是好奇,這靈鴿是他等小皇帝等得不耐煩才殺來玩的,難不成裏面還能有什麽重要消息?哪有那麽湊巧的事。

他悠悠看著信筒自燃,隨手舀了一瓢水澆上去,拆開燒掉一半的信紙,目光觸及其上字跡的那一瞬,猝然瞪大了眼。

這、這是……

“徐行吾友,展信舒顏。

序嘗為弟覆仇,幸爾大義,不曾私藏,序頓首。然元兇之罪,止一死未足以平吾恨,故縱之,徐徐圖也,勿”

勿字之後的內容已被焚燒殆盡。

而這一封,竟然是關序寫給徐行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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